加拿大作家曼古埃尔在其《阅读史》一书第一章中写道,这是一本描述“阅读的历史,也是一般读者的历史”的书。对此,我的理解是,个人因阅读行为而获得读者的身份,而更广义地来说,个人凭借阅读来定义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与所属。于是,问题接踵而来,即这个世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?它是触手可及的客观物质构成的实体,还是汇集各种理念的虚拟空间? 习惯于四处漂泊,却又安于书室一隅的曼古埃尔给出了自己的回答:我们的世界是由一系列符号组成的,而学会阅读便是我们进入其中的通关仪式。 这是一个很有见地的看法。我们知道,希腊文中逻各斯(logos)这个词有多方面的含义,如语言、说明、比例、尺度等。赫拉克利特最早将这个概念引入哲学,在他的著作残篇中,这个词也具有上述多种含义,但他主要是用来说明万物的生灭变化具有一定的尺度,虽然它变幻无常,但人们能够把握它。其实,逻各斯还有挑选、采集的内涵。对于每一个运用语词的个体来说,他们都是采集者。诗人采集想象,让神在天堂诞生;阅读者采集回忆,让神在凡间显灵。将二者连结的就是语词这种符号。随着历史演进,二者的采集对象边界也逐渐模糊,著书者采集经验,对它们进行符号化处理;阅读者采集联想,对符号做出各种解读。在此互动中,读写双方成为传播与接受的复合体,变成了一个融于世界中的丰满的人。 通过阅读来掌握对符号的使用,对于个体来说既是服从权威的过程,又是破除权威的过程。服从意味着告别个体不成熟的习惯,来融入社会所选用的沟通系统,参与到集体记忆中。典型的便是中世纪对语法教育的强调和对经文释义的垄断。这时,符号正在塑造着我们,让我们逐渐习惯于社会的各种规则,依赖社会关系而存在,成为一个“社会人”。 但是,人不应屈居于社会或是集体存在,人应当为自己正名。因此,读者同样可以将阅读的行动限制在自己的亲密世界与经验里,对各种文本中蕴藏的符号,结合自身的经验给出自己的解释,由此获得作为个别读者的权威。正如曼古埃尔在文中引用加拿大随笔作家珀斯坦的话:“对于读者而言,必须要有一百万部自传。”通过这种方式,读者也在塑造符号,让字符的排列组合与生活的经验密不可分,人们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寻找自身存在的价值,成为一个“个体人”。 然而现代社会中的政治、经济权威似乎也理解到符号对于个体人与社会的意义所在,试图通过将生活与阅读人为二分,使符号的解读权再次回归拥有权力者手中。因此对于现代人来说,阻断这一进程的方式唯有回归“阅读的生活”。在通过符号世界关卡的同时,也成为符号世界的主人,由此摆脱曼古埃尔所说的“灭绝的危险”。 (来源:环球网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