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现在,我也化作了这个春天,如此地无忧,如此地不羁,像我短短的头发,那么不会附着在任何外力下的飘飞着,不被胶在一起的那么各自分散着,被风吹起的感觉是这样的飘潇与透澈。
我说,就让自己这么游离一刻吧!
车子飞驰,风拂掠,这感觉,就是“我欲乘风归去”的感觉吧?
而我不是“归去“,我是在奔赴与逃离。
奔赴一个想象中均远远的,远远的,陌生的天边,逃离一些生活中的窒闷与铅压。为什么生活总是那么沉重呢?那么密云不雨呢?为什么琐事要那么剥夺时间与生命的欢乐呢?为什么天天做着同样的事情而忘了抬头看看天外呢?
风如此风爽,天这么平静,路这么平坦。我该去旅行了吧?趁着那要痛的地方还未开始痛,趁着那晦暗的日子尚未来临,趁我还活着,还未十分老去。趁我还有为这风吹短发而亟想飞奔的心情。
是啊!我是这样的想要飞,你前些时的那个梦,在无阻挡的蓝天下,海滩边,在没有人可以干扰我的处所。
唉!你说这太不实际呀!
唉!实际又是什么呢?
什么比生命与活力更实际呢?
当我有这心情,这是最真实的实际。
有一天,我会完全失去这心情。
有一天,我会真正老去。老到对风、云、花朵、树叶,一概消失了赞颂与欢歌,老到会对自己说:“那是多么不实际呀!”
而我会走向另一个“实际”,***亡。
为什么要为别人的一个意见而自责不已呢?
为什么总要等到自己连一分活力都没有的时候,再去惋惜那失去的活力呢?
为什么不在想要飞奔的时候就飞奔?
我的假期近了,我的一切手续齐全了。
我的病已经离开了我,或许只是暂时的,即使只是暂时的也好。
谁又永远不会病与死?总有一天会。
所以我要抓紧这“暂时”。
这最不虚伪的“暂时”。
唉!你说,你会后悔吧?
是呀!我总难免会后悔。如果不是后悔我去“飞奔”,就是要去后悔我“没去飞奔”。有过的就是有过了。我要拥有的或许不是你要拥有的,我所爱的或许不是你所爱的,我的实际或许不是你的实际。
你还是觉得我很不实际。是不是?
你从来不赞成我在该回家擦抹桌椅的时候,来坐到这游廊前享受暮春的四级风和微昙的早晨,以及密密层层的那春树。你觉得我真是偷懒!
我是实际而又不实际的。我的实际是知道生命如此短促,而且它永不复返。而桌上地上的灰尘却是永恒的,它们绝不消失,它们不会为我的永别而惋惜的。
所以我说,风和微云也是另一种实际,而它们可能会为我的死去而感伤一些,因为少一个爱它们的人了。
唉!我岂是到这里来想生与死的?
我岂是那么意识到末日?
我的短发灌满面着春天的风与畅快的凉意,和少年时在春风中飞奔欢歌的感觉没有丝毫的两样。
末日不是一定跟着年龄才逼近的。有人很年轻就不爱春风了。他们很实际,我也很实际。我爱另一种永恒。
风就是这样从我左边的窗口扑进来。何等地温柔!那远处池边的半排杨柳,密得使我想起北平。那写着年轻岁月的风城、古城、树之城、宫墙柳之城。回首时,已是大半生了。但我还是那么有心情去感伤与感动,为那些逝去而又长存在心底的、年轻时的心情。
鸟声随着风飘过来。它们在这世界上飞着,跳跃着,唱着、玩着、觅食着、避雨着。我也是这样的活着,比它们更长久一些,觅食与避雨的循环也多一些。它们会有时羡慕我-----的安全。我也有时会羡慕它们----的自在。但我们也都是过客,唱过、玩过之后,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