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光 评论 尼采：在世纪的转折点上   2008-10-10 00:44:30

关于天真

“我们热爱生命，并非因为我们习惯于生命，而是我们习惯于爱。”（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）当我把这句话发给一个朋友的时候，他回复说：“尼采是一个很天真的人。”天真么？算是吧。这个完全非理性的判断是我有意在回避着逻辑思考的结果。不然的话，我该怎么回答。先确定一下天真的含义，明确这个概念的内核和外延（尽管这只是一个形容词），然后取出圆规划一个圈，圈内的可以算作是天真，圈外的则不是？或者将“天真”划分成单个词素进行解释，“天”理解为“自然”，“真”理解为“真实”？看来，是该打住的时候了，我竟然有冲动求证于《说文解字》！但是，没这个必要！“即使科学也基于一种信仰，根本没有所谓无前提的科学”（《快乐的知识》）那么我又何必别扭的执着于以逻辑的形式来解释感觉呢？

在我看来，尼采的天真在于他的乐观——建立在悲观基础上的积极意志。周国平在书中一再将叔本华与尼采作比较。一个较为主要的观点是“尼采和叔本华，犹如佛教的大乘与小乘。他们都悲观。但是，叔本华的悲观是完全出世，否定人生。尼采却是出世复入世，否定人生然后又力图肯定人生。”他们都承认生命本质的虚无和痛苦，但尼采却说要“跳着舞越过人生大地上的沼泽和凝重的悲愁”。周将其归纳为尼采的酒神精神。“热爱人生的人对生命满怀感激之情，肯定人生的全部，连同它的苦难和悲剧……”我仿佛可以看到一个小孩在荆棘丛中起舞的样子。

“对生命的信任已经消失，生命本身成了问题。但不要以为一个人必因此成为忧郁者！对生命的爱依然可能，只不过用另一种方式爱。这就像爱一个使我们怀疑的女子……”（《快乐的知识》）对我而言，这个比喻像一剂良药拯救了一颗故作阴郁的心，让我看到那些晴朗无云的心情本就是那么的自然和理所应当，而并不会因为对虚无生命的认知就一扫而光。或许，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、不可信而信之、不可爱而爱之的勇气和自信就是我所谓的天真吧。

关于懒惰

“许多人的懒惰比怯懦更甚。他们的最大恐惧在于，如果他们采取毫不妥协的正直和言语行为的坦白，他们就要担当不便和重负。”

如果说酒神精神给我以鼓励，让我坦然的话，关于懒惰和怯懦的话题却让我陷入深深地自我检讨之中。我无法否认周对人类群体的描述：“事情是够奇怪的，人人都有一个自我，可是人人都不愿别人表现出他们的自我，为此宁愿也牺牲掉自己的自我。”同时，也无法将自己从这个懒惰的群体中剔除出去。我一定是捍卫着自己的自我的，不愿被别人的意志所左右；但另一方面，我也确确实实在轻视别人的自我。虽然并不激烈，但无法否认的是，我时常会将一个事件、一种行为以一个标准去衡量、去判断，这种评价的结果通常是以排斥非常态来取得了一个圈子的认同。在这种过程中，我有多大程度上牺牲掉自己的自我很难衡量。但恰有一个可悲的例子在说明着这种牺牲的存在——司法考试。基于实用主义的需要，我竟然在费心尽力的渴望保住一个牺牲自我的可能。仅仅是一个可能。

“人们不是去发现自我，实现自我，而是逃避自我唯恐不及。逃避的方式是所谓劳作，那自早到晚刻板而绝无创造性的劳作。”“劳作需要耗费绝大的精神，从而拍出了沉思、苦想、梦幻、忧愁、爱恋、憎恨；而时时在眼前树立一个小目的。保持着轻微的规则的安慰。在一个如此不断劳作着的社会里，会有较佳的安全，而安全在现代是被视为神圣的。”（《朝霞》）读到此处，我方有些许安慰。至少我没有逃避自我。高喊着“我有堕落的自由”（某师在课上提出大学最重要的特点乃是自由，其中包括堕落的自由！——深得我心），我宁愿放弃劳作，也不愿意让这些枯燥乏味的事情占据了我本该丰富多彩的人生。我并非对“无所事事”（暂且用这个词表达没有劳作的状态）的虚无和迷茫毫无认知，而是，我需要意义（或许如尼采所说，对生命的热爱可以赋予生命意义），而我确信这样的意义是无法在没有感情的劳作中寻求得到的。于是，我想，我也不并是很懒惰——我懒于劳作，却不懒于寻求答案。

关于同情

“同情不知道尊敬伟大的不幸，伟大的丑陋，伟大而失败”（《最丑陋的人》），对于这句话，我除了举双手赞成还能怎么样呢。所以，我若尊敬你，便不会施舍同情——太廉价。

“尼采的着眼点是自尊。他要人耻于接受。他甚至要人与其接受，不如偷窃；与其偷窃，不如抢劫。”身为一个学法的人，读到这里免不了一惊。 慢慢尝试去理解这段话，我竟不自觉地将这与“强力意志”联系到了一起。尼采强调自尊。接受便是尊严的严重缺损，偷窃隐含着趁人不备的意思，自然也是弱势的一方，而抢劫则是完完全全从一个强势的角色展开了。这种说法于法不合，于道德不合，却极端的反映了尼采关于自尊的观点。

“与同情平行，基督教还提倡宽恕。尼采认为，这也是对自尊的伤害。如果你的朋友对你无礼，你应当说：“我宽恕了你对我所做的，可是怎么能款说你对你自己所做的！”真正不可宽恕的是缺乏自尊。”我不得不对这样的说法拍案叫绝！这次我联想到的是鲁迅——在我眼中，“骂人”“骂”的最有水平的一个。我一直认为，如果不能平等的交谈，我宁可承受利益上的损失也不放下高傲的身段！

“你遭受了痛苦，你也不要向人诉说，以求同情，因为一个有独特性的人，连他的痛苦都是独特的，深刻的，不易被人了解，别人的同情只会解除你的痛苦的个人性，使之降低为平庸的烦恼，同时也就使你的人格遭到贬值。”（参见《快乐的知识》）我再次忍不住为“独特性”这三个字而激动。个性，独特性，自我……所以每个人的体验都是那么不同，我不需要被了解（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），却仍期待有人一路同行。

孤独是一颗值得理解的心灵寻求理解而不可得，它是悲剧性的。无聊是一个空虚的心灵寻求消遣而不可得，它是喜剧性的。寂寞是寻求普通的人间温暖而不可得，它是中性的。

关于审美、科学和道德

“人生是一个美丽的梦，是一种审美的陶醉。可是，科学却要戳破这个梦，道德却要禁止这种醉。”“艺术使有根本却显得存在变得完美无缺了。那根本缺陷就是存在的无意义，而它获得意义也就是它的完成。”

我怀抱审美的意趣，却缺乏审美的眼光；我怀疑科学的万能，却接受科学的教诲；我不安道德的束缚，却难脱道德的衣袍。那么，我还能以怎样的步调去跟随着尼采前行呢？不得已，我停下了脚步。环顾周围奚落的身影，抖一抖衣衫，走上自己的路。